明白

－你明白嗎？能明白我的明白嗎？

「妳看，煙火多麼璀璨、多麼短暫，但願我的人生也像煙火一樣，就算短暫也要精彩綻放一次。」每一年跨年，大為都會看著煙火這樣許願。

小茵表面上附和著，心底卻默默希望這件事不要成真。

他想飛，她不願，可他終究要飛的。

一個月後，他們便不再見面。

但她還記得，從相識之初約定好每年看煙火的這個小山丘。

今年，他會來嗎？

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鮮為人知，看得到跨年煙火的小山丘。

剛離開圖書館的小茵只是偶然經過，聽到大為獨自的呼喊聲：「老天你看著！今年我也要努力，我要當台灣第一個太空人！」

耳邊聽見腳步聲的大為一轉頭，只見一個女生剛好經過，似乎被他的行為和大聲量嚇到了，趕緊從高處跳下來：「沒事没事！」，還靦腆地笑了笑。

小茵本以為男同學要跳樓自殺，看到他安然無恙還懂得笑，也不說什麼就逕自離去，心裡餘悸仍存。

新學期開學第一天，早上八點的課通常都沒什麼人會準時到，因此小茵在早上七點五十五分進入空蕩蕩的教室時一點都不訝異，反倒是接著進入教室的人讓她吃驚，因為就是昨晚在學校後門下坡大喊特喊的瘋子。

瘋子也認出她是昨晚被嚇的女同學，不好意思地道歉：「昨天嚇到妳了對不起。」坐在隔她一個空位的位子上。

上課鈴響，老師悠然進來，看著教室裡寥寥可數的幾名學生，嘆道：「現在的學生早上都起不來了是嗎？唉！我每一堂課絕對點名，評分標準按平時表現30%、期中考30%和期末報告40%嚴格執行，而且我今天說完就不會再重複了，雖然只是選修課，還是要請同學們自重！這堂課＜社會與大眾媒體＞要用的課本是…」

小茵連忙拿起筆抄下老師說過的重點，巴不得自己能有一支能直接將聲音轉化成文字的雷射筆，卻見隔隔壁那瘋子連筆都沒動過，就這樣到下課。

同學們都散去了，大為獨自走向講台，老師訝異不已。

「這位同學，有什麼問題嗎？」

「老師，我是航太系2A林大為，老師剛剛說的課本是十年前出版的，已經有兩本新版的，為什麼您要用那麼舊的課本呢？」

「呃…是嗎？我看看…」

老師連忙檢查手裡他那本課本的出版年月日，發現大偉說得沒錯，尷尬地自圓其說：「這本的資料比較齊全…也…內容比較充分，老師認為新版不及久版的好，所以我們就沿用舊版的。」

大為質疑：「是嗎？可是我在圖書館把三種版本都看過了，新版本更新了資料和數據，加了幾個章節，之前的內容都保留阿，而且價錢也差不多。」。

「這…」

小茵躲門外偷聽，她怕老師惱羞成怒，如果老師一怒之下取消了這堂課，那她設計臻完美時間表不就付諸於流水了嗎？現在還來得及補選課嗎？

老師強顏歡笑：「好！同學，你留下你的名字學號，老師答應你會去研究研究新版書的內容。」

「好的，老師。謝謝老師能接納我的意見，謝謝老師不生我的氣！」

雖然說是說不生氣，但老師依然臉色鐵灰地離開教室，沒發現到躲在門外的小茵。

至少課是保住了，小茵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喂你！」大為拍了拍小茵的肩膀。

「！」小茵嚇得差點摔倒。

「又嚇到你了嗎？歹勢，我比較大神經啦，對了，我是航太系2A的林大為，妳呢？」

「…陳曉茵，中文系2B。」兩人握手。

在這一堂倆人同修的課中，大為不斷”騷擾”老師教學，但確是提出不少合理懷疑，讓老師不禁對他另眼相看。

大為和小茵共同完成期末報告，也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他們一起溫習功課，互相指導對方中文和時事。小茵喜歡他博學多才，大為喜歡她溫柔體貼。

他們一起去看免費演唱會，一起喜歡上五月天，一起買專輯交換聽，還輪流背歌詞。

他們常常一起坐在小山丘看夜景聊天。

「你為什麼想當太空人？」

「因為…要拯救世界啊！」大為開玩笑。

小茵推了他一下：「說真的啦！」

大為沉思一會兒：「我想多了解這個世界，有很多地球以外的世界是我們不知道的…看多了才知道人類有多渺小，應該要更謙虛地與大自然相處才對…」

小茵一想到未來大為一定會出國繼續深造，失落地連提都不敢提這話題，唯有任他做夢。

就這樣，他們一起度過了三次跨年。

畢業後大為決定報考美國航太系的獎學金，立志當一名”拯救世界”的太空人。

小茵因為要照顧生病的媽媽而必須就近就職，當一名小學老師。

他們都儘量不去觸碰這個敏感的話題。

畢業典禮當天，大為和小茵歡歡喜喜合影。

典禮結束後，小茵連忙換下學士服，準備離去，大為及時拉住她。

大為詫異：「妳要趕去哪？」

「下午我要接媽媽去醫院。」小茵無奈坦承。

大為驚訝，當機立斷：「我陪妳。」也準備換下學士服，被小茵制止。

「沒關係，我一個人可以。」小茵堅強地笑著：「你不是約了教授討論報考NASA的事嗎？」

「可是…」大為為難。

小茵緊握他手安撫道：「OK的，這只是例行檢查，沒什麼大不了。」。

大為只好難過地看小茵獨自離去，默默回到喧嘩的畢業生人潮裡。

終於，大為成功考取到美國深造的獎學金。

小茵的教書生涯已上軌道，每天奔波於醫院及學校。

大為開心地揚著從外國寄回的通知函：「批准了！批准了！我可以去美國了！」

小茵由衷為他高興：「太棒了，恭喜！」

大為卻突然為了可預知的未來感到興奮又難過：「那…」

倆人之間尷尬悄悄蔓延。

小茵假裝沒察覺，打斷他：「待會兒請你吃飯，不要跟我客氣喔！」說完又重申一次：「我是真的很為你開心，真的。」

她堅定的眼神感動了大為，他忍不住緊緊擁抱她。

「謝謝。」

一邊是理想，一邊是愛情，小茵先發制人，逼使大為選擇了理想。

大為也不敢要她等他，沉默地接受她的體貼。

出發那天，小茵沒去送機而是在機場外等待，看著大為乘的飛機飛過，喃喃道：「順風。」

選擇是自己的，沒人逼我。

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後悔，否則，人生除了怨悔就是怨悔，那也太可悲了。

她每次都這樣安慰自己。

3年了。

小茵媽媽終抵不過病魔於去年逝世了，為了爸爸和弟弟她堅強撐著，努力賺錢表現積極想讓家人更開心。

又到狂歡的季節，路上開始掛滿紅紅綠綠的裝飾，人們臉上也掛滿笑容，只除了小茵。

她苦苦思念著大為，2年來避開家人獨自跨年，就是怕會哭，年年都騙家人說要跟朋友跨年，實際是獨自一人在老地方過夜。

今天她又回到這老地方。

一個人吹著冷風的跨年夜，原來那麼冷，小茵忍不住哆嗦。

3年了，大為應該畢業了吧？

這麼多年來她不敢主動聯絡他，他也只是逢年過節傳簡訊祝福她。

就當作他們已分手了吧。聽說他決定留在當地工作，那他們就更加沒緣分了…

突然電話響了。

她把他們都喜歡的這首歌《明白》設定成他的來電鈴聲，這樣，只要他打給她，她憑鈴聲就能知曉。

電話響了：「老地方相見，如果你發現你還有留戀…」

她驚喜，一時不敢接聽，傻楞楞地看著電話。

他的聲音從路口傳來：「怎麼不接電話？」

想念已久的他溫柔笑著走向她，手裡的手機仍撥著。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倒數人潮開始起鬨：「3！2！1！新年快樂！！！」

煙花燦爛。

「我終於明白了，對不起。」

她強忍淚水：「你不是去拯救世界了嗎？」

「在你身邊，我也可以拯救世界。」他微笑。

她也笑了，笑中帶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