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頁

2013年4月8日 星期一

過去.過境


















「照片,能留下身影;記憶,能留下聲音;傷痕,提醒著過去;沒有你,生活像是少了調味品,沒有力氣去面對外面的難題。你回來,好不好?」


睜開眼,窗外不知名的小鳥準時唱著歌,馬路上交通開始繁忙,微弱的陽光透進了淡藍色的窗簾。

吳熒熒其實早已醒來了,只是心裡不斷咀嚼夢裡自己對韋靖的請求,希望睜開眼就能讓願望實現,韋靖會一如往常端著香濃的紅茶哄她起床。

沒有,韋靖依然沒有出現。

她擦了擦眼淚,奮力坐起來,望向牆上的月曆,試圖想起今天的行程。

啊,今天是柯先生賢伉儷的婚禮,要穿正式一些,她瞄了瞄掛在衣櫥前的套裝。

好吧,工作。


小公寓樓下,一台貨車載滿傢俱剛剛抵達大門,一名男子迎上去點收。

「陳先生是嗎?要不要我們幫忙搬上去?」

「可以嗎?好,謝謝你!」

陳毅銘與搬家工人一同搬著桌椅到新家,在樓梯口與熒熒擦肩而過,毅銘本想跟新鄰居打招呼,但熒熒只是低頭過自己的樓梯沒看到毅銘,讓他錯過時機,只好繼續搬家。

「這樣就好了,謝謝大家!這是費用,謝謝。」送走了搬家公司之後,毅銘忙著打掃、整理好新家,還在陽臺擺放幾盆香料盆栽,坐在躺椅上享受冰茶一會兒,然後繼續整理。

在緊鄰隔壁房的電視牆邊,他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裂縫,像是前屋主不小心敲破的,隱約可看到隔壁房間用桌角擋住裂縫,毅銘決定先不擋住裂縫,有空再找工具補回去。

接著,他洗個澡出發到跟朋友合開的餐廳,今天下午餐廳招待一對新人和朋友用餐,人手恐怕不夠,而且毅銘最喜歡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怎麼可能錯過呢!

在小而溫馨的教堂裡,熒熒忙進忙出,快門不斷按下,也因感染了婚禮歡樂的氣氛而笑盈盈的,在新人交換戒指的那一刻要費盡力氣忍住眼淚才能順利拍下最珍貴的一刻。儀式過後一對新人偕朋友到一家西式餐廳用下午茶,熒熒也跟著,認真地為客人在這重要的日子留影,忙得連午餐都沒吃,餓了也不在乎。

剛好,毅銘眼尖發現忙碌的攝影師正是今早的芳鄰,於是趁熒熒換閃光燈時湊前搭訕。

「嗨!你是攝影師?」

「對啊。」

「你好,我是這家餐廳老闆之一,我叫毅銘,陳毅銘。這是我名片。」

「哦......你好,我在忙,不好意思。」說完逕自回到主桌繼續拍照,正眼都沒瞧毅銘一眼。
尷尬的毅銘只好回到工作崗位,繼續招待客人。

終於,宴會散會,賓客逐一離去,新人留到最後,不停地跟熒熒道謝。

「熒熒,謝謝你,我朋友說你拍的照片都超棒的!今天辛苦你了,照片好了記得打給我哦!」

最後,連新人都離開了,熒熒才開始收拾器材,打包好背包預備離開。

「盈盈?還是櫻櫻?」

熒熒抬起頭,看到剛剛跟她打招呼的陳毅銘正拿著一盤義大利面笑盈盈地看著她。

「什麼事?」

「沒有......我想說你一直忙著拍照,好像都沒吃東西,要不要來一盤我們家招牌青醬蟹柳義大利面?我請客!」

「呃……」

「小姐,你今天一定累壞了,就當賞個面子試吃一下我們的招牌面?……而...且我們這家餐廳才開半年,想邀請你幫我們拍攝功能表的照片,可以嗎?」毅銘看熒熒正要開口拒絕,連忙加上拍攝的邀約。

「……好吧。」

毅銘大喜過望:「請坐!請問怎麼稱呼?」

「……吳熒熒,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寫著:吳熒熒、自由攝影者、專長活動與雜誌攝影。

「你好,我是陳毅銘。」

「我知道。」

「嘿............對哦,我說過了。」平時口若懸河的毅銘難得語無倫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熒熒低下頭忙著吃面,不知道是因為著實餓了還是真的煮得很好,這盤面還真美味。

「怎樣?好吃嗎?」熒熒連忙點頭,毅銘又遞上紙巾和一杯咖啡。

咖啡師在卡布奇諾上畫了一片楓葉,跟韋靖唯一自豪會畫的圖案一樣,他也最喜歡喝卡布奇諾。

熒熒看得呆了。

「怎麼了?你不喜歡喝卡布奇諾嗎?」

「不......不是,只是好久沒喝了。……很好喝。」

「謝謝,這是我最拿手的圖案。」

「很漂亮.........你說要請我拍攝功能表的事?」

「啊,對!等一下,我先大概介紹一下這家餐廳的故事,還有我跟合夥人開餐廳的原因。」不等熒熒答話,毅銘說完即一屁股坐在熒熒對面開始侃侃而談。

「我是陳毅銘,對,我說過了哈哈......我曾是駐校心理輔導老師,因為喜歡烹飪喜歡美食,剛好我朋友學成歸來,廚藝很好,所以我們就找了幾個朋友籌錢一起合開了這家餐廳。嗯...也因為我是心理系畢業的,所以偶爾會有一些朋友跟我約來這裡談心事,所以這裡也算是我私人開的心理輔導室哈哈!呃......對不起我一下子說那麼多會不會有點囉嗦?」

「還...好,那我們約個時間,讓你們準備好我再來拍好不好?」熒熒順手打開背包拿出工作時間表,開始翻查日期。「下下禮拜二可以嗎?你們什麼時候比較空閒或比較方便?我先說好,我是按時計費的,每小時500,照片印刷費用另計。」

OK,禮拜二......應該可以!好,就先約下下禮拜二。到時見!」

「謝謝你的招待,再見。」

「拜拜!」

熒熒帶著滿腹的疑惑與不解走出這家情調與食物都很棒的餐廳,一邊盤算著回家要先洗澡休息一下還是先把照片整理出來,一邊走向最近的公車站。

餐廳裡,毅銘的合夥人兼餐廳主廚林辰陽終於露面,不懷好意地看著毅銘。

「怎麼了?」

「怎麼了?這應該是我要問的問題吧?我們餐廳什麼時候需要重新拍攝新功能表啦?才開業半年耶!」

「這...這是一種行銷手法嘛!你不是說過餐廳開業半年就過了蜜月期,不弄點新東西很容易流失客人啊......再說你上次不是發明了幾道新菜嗎?我覺得很好吃啊可以拿出來賣了,那當然要先拍好新功能表給客人點啊!」

「哼哼,你付錢。」辰陽依舊不懷好意地看著毅銘,嘴裡不屑地哼著。

「哼什麼啦!我會付錢的,況且我說的也沒有錯啊。」

「說!你是不是想追那個女攝影師?」

「啊!?我哪有?不要亂說。」

「看你平常那麼油腔滑調的,剛剛在那女的面前變得那麼靦腆,不是動了春心是什麼?」

「不是啦,我是在討好鄰居!」

「鄰居?她是你鄰居?對了,你的傢俱都搬好了嗎?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都搬好了,有空來我家吃飯!」

「鄰居?完蛋了,‘近水樓臺先得月’,我看這位女攝影師要倒大楣了。哈!」

「你說什麼!」話未講完,廚房傳來呼叫主廚的聲音,辰陽只好趕緊回到廚房,毅銘也立即歸隊招呼客人。


回到公寓,熒熒把器材歸類放好,準備洗澡時正好從口袋摸出一張名片,名片上寫著「陳毅銘、心理輔導員、Vita餐廳合夥人」,她「嗤」地笑出聲。

這個人興趣與專業反差蠻大的。

義大利面真好吃。

咖啡......

她拿起桌上與韋靖的合照,若有所思:「那是你嗎?你想暗示什麼?」

在每一次他不用跑新聞的早晨,韋靖總會趁她去洗刷的時候泡杯卡布奇諾在陽臺喝著等她,每次她從浴室出來就會看到韋靖坐在躺椅上端著咖啡剛好回頭對她笑,每一次的時間點都剛剛好,像鬧鐘一樣準時。

現在,咖啡機還在,被熒熒用一塊醜抹布蓋住了。

她再次擦乾眼淚,進浴室梳洗。

稍晚,毅銘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新居,梳洗過後看到清新乾淨的新家心情又好起來了。

已經淩晨一點了,不知道芳鄰睡著沒?

他輕手輕腳地收拾堆在床邊的雜誌報刊,正想把不要的紙類堆在電視旁,卻聽見「喀嚓......喀嚓......」且似乎夾帶啜泣的聲音,於是輕輕放下垃圾仔細傾聽,發現聲音來自今早發現的隙縫,他低下頭去查看。

透過一公分細小隙縫,芳鄰似乎正在用投影機投影照片,所以光線一下亮一下暗的,而她應該坐得很靠近牆邊,所以毅銘聽得見她輕微的啜泣。

她在哭?是因為今天的婚禮嗎?太感動,抑或觸景生情?

熒熒正在用投影機看她跟韋靖從前的生活點滴,看他笑、看他鬧她、看他假裝生氣、看他為了父親逝世而傷心、看他因為拿到獎開心的留影、看他和她過去在這小小公寓裡的幸福。

這是她懷念他的方式,畏縮在桌底下,看著他的照片哭。只是她不知道今天在牆的另一邊多了一個旁聽者。

哭泣摻雜投影機換片的聲音持續了快一小時,熒熒終於願意收拾心情睡覺。

毅銘也帶著微妙的疑惑上床睡覺。




星期天,熒熒一大早就出發往機場附近的一個公園,在老地方等待每一架飛機,她會在飛機飛過頭頂的那一刻,按下快門,想著曾經也在飛機理的韋靖,如此拍了一上午再回家。


碰巧,毅銘正準備出門,倆人在門口相遇。

「熒熒?你是吳熒熒小姐對吧?」

熒熒沒想到隔壁鄰居竟然就是昨天搭訕的毅銘,一時嚇得不知怎麼答話。

「你......你住這裡?」

「對啊,昨天才搬來的,昨天我就想跟你打招呼了,可是你可能沒聽見吧,剛好你又到我的餐廳,我想說不要嚇倒你所以先不說,你不會生氣吧?」

「還好......哦原來你是新鄰居......

「對,以後我們要互相關照哦,我要去顧店了,再見!」

「拜……」

進到房裡,熒熒的心臟狂跳,一邊在胡思亂想。

他是變態嗎?怎麼到哪都遇見他?他是新鄰居?就住我隔壁?

恢復冷靜之後,她決定不要多想,先把婚禮照片整理出來再說。

對,先工作。


另一邊,毅銘因為巧遇熒熒感到超興奮,下了樓梯後趁沒人看見忍不住來個大甩尾,在店裡工作也特別賣力。

晚上,餐廳收拾完畢已經近午夜,毅銘躡手躡腳地回到公寓,側耳細聽隔壁的動靜。

啜泣聲消失了,投影機的「喀嚓」聲如常出現,不過好像比昨天小聲了些。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的耳力很好,毅銘認為可能是熒熒刻意把聲音降低了,不要讓毅銘知道她在哭。

雖然聲音小了些也可能代表熒熒哭得沒那麼嚴重了,但毅銘心裡卻更沉重。心理科畢業的他知道,這種寧願自己傷心也不要別人知道的行為也許是掩飾傷痛、逞強當堅強的徵兆。

他甚至有一股衝動想敲門告訴熒熒不用遮掩,情緒應該要發洩出來才健康,但最終還是作罷,他可不想大半夜被當成變態捉到警察局蹲。

昨晚的疑惑在今晚變成沉重的心疼。

熒熒確是刻意壓低聲音,她不想吵到新鄰居,但是今天看著看著淚水依然不爭氣地滾落臉頰,她用毛巾掩住嘴巴擋住哭泣聲,看著韋靖在香港轉機時寄給她的自拍照更是辛酸。

「想我的時候就接多點工作,就不會那麼想我了......我也想你。」是韋靖最後一次在電話另一端最後說的話。

又是一個遲睡的夜晚。


接著,熒熒陸續拍了生活用品、服裝飾品的廣告,面對冷冰冰的各種產品,情緒比較穩定,也睡得比較好。

但這樣反反復複低潮的日子要過多久呢?她也想知道。

星期四黃昏,毅銘再次鼓起勇氣敲芳鄰的門。

誰?

在地上整理照片的熒熒從一堆幸福的笑容中抬起頭,在腦中不斷回想這個時間會有誰到訪?
門外是拿著一盒披薩和保溫壺的毅銘。

「請問你吃了晚餐嗎?這......是我們餐廳的新菜式,想說...請你品嘗一下......呵呵......

「呃......」她轉頭看了看滿地的照片,尷尬地回復:「我家現在很亂......

「沒關係,我可以等......」看到熒熒挑起的眉毛,他連忙補一句:「不...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跟你介紹一下新菜式,不然我直接留給你自己慢慢吃!」說完趕緊找地方放下食物,熒熒看他這麼窘不禁心軟。

「好好好沒關係沒關係,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

照片分門別類疊在茶几上,小小餐桌上多了香氣四溢仍冒著微微熱氣的披薩,毅銘打開保暖壺。

「有碗嗎?壺裡是新鮮雜菜湯,晚上就別喝咖啡了吧!」

「你也還沒吃嗎?」

「還沒,今天餐廳休息要開檢討會議,我順便打包了新菜式,可是份量有點多,所以想跟你分享。來試試新推出的拿坡裡披薩!」

「哦……」

片刻,兩人面對面坐著靜靜地一起喝暖呼呼的雜菜湯,吃香噴噴的披薩。

毅銘受不了尷尬的寧靜,看著茶几上照片說:「照片是那天婚禮的?」

「嗯。」

「這麼快洗好了?」

「嗯。」

「我可以看看嗎?」

「……好。」看到毅銘期待又蠢蠢欲動的神情,熒熒只好妥協,還好他記得要先洗手。

婚禮的好天氣、歡樂氣氛、喜悅和感動的淚水、擁抱、舞蹈、花束、真摯的眼神,都被熒熒忠實地記錄下來,毅銘看著看著忍不住被感動,眼睛濕濕的。

「哇......真的好幸福!」

「謝謝。」熒熒已經習慣了顧客的讚美,突然想起毅銘其實並不是當事人,卻也看得津津有味,引起她的好奇心。

「你平常都這麼容易被感動嗎?」

「不是啊,這是婚禮耶!這麼神聖又令人感動的一刻,竟然可以用照片留下珍貴的回憶,不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嗎?」

熒熒黯然答話:「可是好看的照片、美好的回憶也不能保證未來什麼啊......

「什麼?」

「我是說......婚禮的主角又不是你,這樣也要感動?」

「還是很感動啊!」

「你也太感性了吧?」

「嘿嘿,不好意思,我是心理系本科生,比較多愁善感一點。」

「哦。」她自覺話題應到此為止,開始收拾餐具,被毅銘阻止。

「我來收就好了!畢竟是我帶來的,讓我來收。」

眼角不小心瞄到藏在架子角落的投影機,動作漸漸放慢,假裝很好奇:「你有投影機,好酷哦!」

熒熒卻立刻上前用書本排起來,直到不能一眼看到投影機為止,從頭到尾默不吭聲,小心翼翼地調整呼吸忍住哽咽。

毅銘知道他說錯話必須得離開了,於是趕緊收拾好垃圾:「啊...不打擾你了,那晚安咯~再見!」

關上門後,熒熒不停緩慢地深呼吸。

這大概是半年來她第一次成功壓抑住眼淚。


隔天醒來,熒熒發現新鄰居塞了張便條在她門下。

昨天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嗎?對不起!希望你不要因此不理我!!!很多嘴很懊悔的鄰居上。紙上還畫了一個合掌眨眼的哭臉,煞是可愛。

可是熒熒沒什麼時間去想該不該不理新鄰居,因為今天要出發到郊外跟隨記者朋友採訪災後重建家園,還要住在當地村子兩晚,廿四小時記錄災民的生活實況,得好好準備才行。

十分鐘後她帶著九成裝著攝影器材一成塞貼身衣物的爬山背包出門,沒見到不久後懊悔著想道歉的毅銘。

「她該不會真的生氣了吧?」敲了五次門之後,毅銘才黯然離去準備上班。
















熒熒正和大學好友亦晴隨團訪問山裡河邊的部落。


孩子的笑容依舊,大人煩惱的皺紋當然也沒減少,但是經過各單位的傾力補救和民眾的熱心捐款,災後的村莊縱使縮小了,但人心卻更團結了,記者團一直圍著主導這次參訪的政治人物不斷問問題,樂得一身輕的熒熒卻專注在孩子的天真笑顏和婦孺的愁容中,一邊拍一邊派糖果,孩子們樂不可支。

夕陽西下,採訪工作也告一段落,風光的政治人物返回喧囂的都市,只有零星記者留下繼續做專題報導,包括熒熒和亦晴。

亦晴首先發難:「我好羡慕你哦,可以不用跟別人爭著採訪、問問題、搶獨家,可以專心拍照,又有人買單,多好啊!」

「什麼!我現在不是乖乖地來幫你拍照了嗎?你錄影、我攝影,雙重深度報導還不滿足哦?哼。」

「對吼,好啦,謝謝你啦,大學的麻吉!你人最好了!」

「那還差不多。」

兩人以瓶裝綠茶當酒乾杯,繼續聊著大學好笑的事情,聊著聊著天也黑了,熒熒也沒閑著,一邊聊一邊操作相機拍下這村莊黃昏時分美麗的日落。

是亦晴先試探地問:「你...還在想韋靖嗎?」

熒熒原先在檢查剛剛照下的美麗影像,聽到韋靖二字時停下了動作。

「……你說呢?」

「唉......可是......都過了這麼久,你也該放下了吧?」也只有多年的好友才膽敢這麼勸她。

「放下......說很簡單,真的去實踐就......好難哦!」

「可是......

「不要講這個啦!你還沒對明天的行程,明天還有什麼要拍啊?」

「啊......要拍當初事發的地點啊、在第一時間廣播通知全村撤離的村民、還有他們設立的紀念碑......」眼看熒熒轉移話題,亦晴也只好配合她,但看著熒熒的眼神不是不心疼的。

深夜,熒熒睡不著,坐在牆角回憶起這一生人最難熬的那一天。



那天一早,熒熒硬是比韋靖早起床,泡了一杯香濃可口但是圖案失敗的卡布奇諾把他給香醒了。

「起床咯,未來的大記者,今天要出發去你夢寐以求的密蘇裡大學了,不要再貪睡了!」

「唔...好香噢,這是你第一次泡咖啡給我喝!怎麼...圖案是這樣?」韋靖看著怪形怪狀的楓葉,忍不住抱怨。

「我才沒你那麼厲害,練習幾次就畫得那麼漂亮。這樣已經很像樣了啦!」

「這樣哦......好吧,我勉強喝!」

「你!好 !壞!」嘴裡雖然罵著他,但嘴角卻甜甜地微微上揚。

在機場,韋靖依依不捨地整理熒熒總是亂亂的頭髮,輕聲地叮嚀:「記得要照三餐吃飯、一個人住要小心門戶、接case要小心過濾、陽臺的盆栽要每天澆、出遠門要記得把電源都關好,還有,不要太想我。」

熒熒眼睛濕濕的:「那如果我太想你了,怎麼辦?」

「那就接多一點案子然後把自己搞得很忙,就沒有時間想我啦!」熒熒這才破涕為笑。

「好啦,我到了那邊會立刻找網路跟你視訊的,到時你不用修圖就可以看到我站在密蘇裡大學校門口了。」

「嗯......保重。」熒熒忍住淚水目送韋靖入閘。

當天下午她就接到了韋靖從香港傳來的視訊影片向她報平安:
「我現在在香港要準備轉機咯!然後接下來18個小時你都看不到我了,所以錄下這個讓你過過幹癮,哈!不要太想我哦,記得想我的時候就接多點工作,就不會那麼想我了,而且還可以存錢幫我慶祝畢業,嘿嘿!你有記得吃午餐嗎?…我想你了......先這樣,BYE!」

翌日清晨,熒熒到國家公園拍攝,下午一回到家就開啟電腦等待應該已經抵達美國的韋靖,一邊收拾自己的攝影器材,一邊流覽新聞網頁。

這時,電話響了。

「喂?亦晴?什麼事?」

「熒熒你現在在哪裡?我現在來找你!」

「我在家,怎麼啦?找我找得那麼急,又要我幫你什麼?」閒聊的當兒順便看看網頁上的最新消息,然後愣住了。

「熒熒,你在家?我跟你說你先不要開電視或電腦看新聞,你等我,我現在來你家!」亦晴說完就蓋上電話。

「嘟..................

網頁上的最新消息寫著:香港飛美國航班迫降,1066傷!

接著發生什麼事她就不敢回想了。


熒熒在黑暗中擦乾臉上的淚痕。

這半年來她早就練就無聲無息默默流淚的特技,只有在看韋靖的投影照片時才會崩潰大哭。

睡吧,明天又是好長的一天。

因為韋靖說工作可以讓她少想他一些。



















她不知道毅銘每天早上都敲她房門,在門縫下塞一張便條紙跟她道歉,有時晚上也多塞一張,企圖彌補自己前幾天晚上的魯莽無禮。今天他依舊敲門、塞紙條,甚至在芳鄰門前喃喃自語:「已經第三天了......她是狠下心不理我嗎?天啊,我怎麼會那麼冒昧去問她投影機的事!如果我不問,說不定還可以慢慢瞭解她,就不會還沒開始就......就此打住!!!」懊悔得差點要捶她門口。


「陳先生?」一把他朝思暮想的女聲喚住他。

熒熒只見鄰居在她家門前敲著門,頭抵著門很懊悔的樣子,一見到她既開心又有點尷尬。
「你......在我家做什麼?」

「呃..................我以為你是生氣我那天太沒禮貌所以......所以不理我了......」一眼看到熒熒似乎剛出遠門歸來:「沒想到......你是出遠門了,是嗎?」

熒熒沒聽懂前半段,但還是回答了後半段的問題:「對,我到山上的部落去採訪三天,那...你還沒回答我你在我家門口做什麼?」

「呃......今天星期天,想說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餐廳吃早餐,我請客!」

「不了,我吃飽了,謝謝你。」熒熒輕聲拒絕。

意識到自己擋住門口的毅銘趕忙讓開,一邊自圓其說:「沒關係,有空多來捧場,還有記得星期二要拍照!」

「哦......」這好像是熒熒對他說過最多次的一個單字。

毅銘一溜煙兒跑下樓梯不見蹤影。

熒熒轉開鑰匙,不料門被卡住了,要用力推才把門打開,發現原來是好幾張便條紙壓在門縫下,全都是道歉和請求原諒的留言,哭臉圖案也每天變化。

「呵! 」熒熒不禁發自內心地笑出聲,心想這男子也想太多了吧。

下午要出門趕快把照片交給亦晴,現在開始趕快整理照片吧。


另一邊廂,毅銘回到餐廳若有所思,似乎在揣測熒熒剛剛的表現究竟是冷漠還是友善,辰陽看出他的心神不寧,調侃道:「怎麼了?追不到你的女神嗎?」

「什麼女神阿?我哪有!」

「還打死不認,看你一整天都不能專心的樣子,不是餐廳的事就是感情的事啊!我知道餐廳沒事,那當然就是感情的事咯,你一個人在臺北還能有什麼事可以讓你這麼心煩呢?」

「……(又被你猜中)好吧......

「所以...新鄰居不理你?」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她好像有心事,不輕易接受新人新事物。」

「噢?該不會是你職業病又犯了吧?」

「才不是!她是真的在故作堅強,所以很棘手......」毅銘望向遠方苦惱著。

看到多年好友如此煩惱,辰陽內心有了新想法。


星期二,熒熒準時到餐廳拍攝,一踏入餐廳就聞到食物的香味。今天餐廳公休,桌子都並排在一起摆滿了義大利面、雜菜湯、鮮果沙拉還有批薩。熒熒即刻投入工作,絲毫不放過能夠捕捉食物最鮮豔最誘人的一面,而毅銘則殷勤地幫她調整角度,還順便介紹餐廳的裝潢特色。

在一旁觀看的辰陽非常讚賞熒熒認真的工作態度,因此更加確定要實行心裡的想法。

拍攝工作告一段落,辰陽逕自走向熒熒邀請她攜伴出席餐廳週末舉行的單親家庭公益聚餐。

「公益聚餐?」從沒聽過類似活動的熒熒不禁好奇道。

「對,今年家扶團體找上我們提供場地和食物,讓平常辛苦維持生計的單親家庭能夠聚聚餐、聊聊天,互相打氣。請問你賞臉出席嗎?你可以邀請同伴一起來,這是邀請函。」他遞來一張淡藍色小卡,確是公益活動,餐廳正是場地贊助商,熒熒被感動了。

「……好啊,我剛好那天有空,我會帶我朋友來,謝謝你的邀請。」

活動當天,餐廳門口掛的牌子寫著:[公益聚餐,請用餐的顧客將餐費捐到募款箱,我們今晚不會使用收銀機!感謝!]

熒熒帶著亦晴一起出席,亦晴忍不住職業病上身,不斷詢問活動總召採訪許可,剩熒熒一人獨自用餐。

餐廳另一邊,家長們同坐一桌互吐苦水,毅銘跟小孩在角落正在玩轉香料瓶,大人小孩都笑得很開心,逗得熒熒咧開嘴笑起來,辰陽趁機坐下。

「謝謝你的照片,拍得真好,玩得開心吧?」

「嗯...我不知道還有這種活動,真大開眼界。」

「是毅銘主動去跟家扶團體接洽的,他很愛孩子也熱心公益,本來在小學擔任心理諮詢,因為不習慣學校制式的作風辭職,但還是會在我們餐廳免費替人諮詢,這算是本餐廳的另類服務吧!」

「真的很另類!」熒熒不禁附和著。

「沒想到吧,可是...最近他有心事,害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幫他。」

「?」

辰陽乾脆坦白:「這傻子......喜歡你!」

「!」熒熒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可惜他說你也有心事,所以一直不敢採取行動,吳小姐,你說呢?」

熒熒受寵若驚,卻不知道該怎麼去消化這從沒想過的問題:「我............還沒準備好......

「是嗎?」辰陽對熒熒的反應有點失望:「真可惜,他是很專一的人,熱心助人又慷慨,如果你們在一起一定是一對璧人。」熒熒只能苦笑無言以對,辰陽借機轉移話題。

「抱歉這麼唐突,感謝你今天來!也希望你的好朋友,那位大記者能夠好好地報導
這個故事。」辰陽調皮地指了指跟活動總召聊得正起興的亦晴,熒熒再次打從心底笑起來。

活動結束後,熒熒和亦晴早早便告辭了,隨後追出來的毅銘失落不已,懊悔于自己似乎冒犯了熒熒,以至於她不理他了。

「怎麼啦?好像整個人都要凋謝了一樣,你的女神走啦?」不忍毅銘獨自傷心,辰陽伸出援手。

嗯。

......她真的有心事,辛苦你了。

「什麼?你怎麼知道?你跟她說過話了?」

「說過幾句了,她看起來的確是有什麼事放不下的樣子,才無法接受......」意識到自己說溜嘴的辰陽連忙噤聲。

「接受什麼?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毅銘驚慌地問道。

「啊,我還沒清算今天出了多少盤菜,先回廚房了...那個...」辰陽故意沒聽到毅銘問的話,趕緊逃入廚房。

尾隨其後的毅銘無論如何逼問都無法讓辰陽招供,心裡即生氣又好奇,如果熒熒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她會怎麼想?


聚餐後,迎來了春暖花開的連假,趁遊客人潮未至,熒熒起了個大早到郊外溪邊拍攝春天寫真,作為日後攝影的樣本與資料庫。

恰巧毅銘跟朋友相約在下游野餐,他見到她,而她太專注于拍攝,沒發現他。

再次巧遇,他心情複雜,開心著或許倆人的緣份未盡才能在此時遇見她,擔心著或許她正在逃避他,掙扎著是否該主動前去打招呼,身體卻不由自主漸漸走向她。

在一處濕滑石頭階級,熒熒專心地拍攝石縫中艱難生存的小花,一時沒踏穩腳步滑下石階,就這麼剛好被眼明手快的毅銘及時捉住,倆人一瞬間四目相對,然後趕緊放開對方。

「你沒事吧?」毅銘在放開手的瞬間又一把扶好站不穩又要抱住相機的熒熒。

「沒事......啊!」熒熒動了動滑到的右腳,只覺椎心般痛徹心扉,痛到站不起來。

「我學過急救,讓我看看,忍耐一下。」毅銘輕輕動了動她右腳腳踝,熒熒痛得幾乎要飆淚。

「應該是扭傷了要送醫,你開車嗎?」熒熒搖頭,毅銘急忙建議:「我開車來,我先送你去醫院好不好?然後再送你回家,你站得起來嗎?」雖然熒熒心底一直希望不要再跟他扯上關係,但在這緊急關頭也只能點頭答應了,她試著站起來,卻發現右腳完全支撐不了身體,跌倒在毅銘懷裡,相機也差點跌到地上。眼看熒熒痛苦得站不起來,毅銘毅然抱起她走到停車場送醫。

回程遇上旅客人潮大塞車,平日一小時的車程竟塞了三小時仍未到。

毅銘受不了無聊沒新意的商業電臺,更受不了熒熒固執的沉默,主動攀談:「我們來聊天吧!看這路況還要塞很久,至少聊聊天讓我保持清醒好不好?」

熒熒因為被毅銘救而稍稍軟化,於是順口應著:「好啊......你剛剛為什麼會在溪邊?」

「噢~」他沒想到她這麼快答應,有點口吃:「我...跟親戚朋友在那裡野餐,他們是我爸媽朋友的孩子,很久沒見了...從小二我跟家人移民到加拿大之後就沒見過面了,小時候我們常玩在一起。」

「那你剛剛自己離開,沒問題嗎?」

「沒關係,我剛剛打電話回去跟他們說了,他們還沒發現我不見了呢!哈哈。」

「哦......」熒熒努力想話題:「你說你是從加拿大回來的?」

「對!我在加拿大念完小學中學大學,我爸、我媽、我妹都在加拿大。」

「怎麼會回來臺灣?」

「嗯......我本來只是趁大學畢旅回來臺灣看看小時候住的地方,可是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師大的朋友,他建議我留在臺灣幫助需要心理輔導的人,我被說服了,於是留下來了。本來我是在醫院擔任心理諮詢,後來又到小學去服務,可是......可能他們的制度不適合我吧,所以我辭職了,現在跟朋友合開餐廳,偶爾免費輔導客人也不錯!」

「哦......

「你呢? 」毅銘鼓起勇氣豁出去問。

「我?」

「每個人總有自己的故事,你不會沒有吧?」毅銘故作輕鬆,小心翼翼地問道。

......」熒熒盯著眼前的擋風鏡,思考著自己的故事,再度的沉默讓毅銘慌了:「沒關係,不然我們來聽歌好了。」他扭開收音機,卻只聽到交通報告。















聽了一連串依然堵塞的路段報告後,熒熒終於開口:「我是孤兒,就在某一個平凡的日子突然發現自己一個親人都沒有,反事都習慣自己解決自己處理,沒有什麼故事。」

他心酸,卻開朗地鼓勵她:「就算是孤兒,在成長的過程中也會有自己的故事吧?不如你說說長大後的故事。」

她稍稍地整理了一下思緒:「孤兒院有時很熱鬧,有時很冷清,財政很拮据,我從小到大念書都是靠獎學金直升的,直到大學也是......」眼見毅銘聽得投入,熒熒也豁出去了:「大學的時候,我遇見了一個人......(笑)韋靖是個很有抱負的人,上課時總是喜歡跟老師爭辯一些沒道理的章節,還發誓要成為臺灣第一個得到普裡茲獎的記者......後來我們在一起了,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喜歡上攝影的......大學畢業時他唯一的親人爸爸生病過世了,他很傷心......他知道我渴望一個家,於是跟我合租了這個老公寓,我們分別工作,一起存錢......他在報社努力工作,去年還考上了密蘇裡大學的獎學金......」說到這裡,她突然說不出話來了,咬著唇別過頭望向窗外。

「怎麼了?」毅銘扶了扶熒熒的肩膀,卻發現她在顫抖:「熒熒你怎麼了?」

熒熒哭了,眼淚一發不可收拾地潰堤,毅銘連忙在車陣中艱難地把車停在路邊,她仍發抖地抽泣著,俯身在無法移動的雙腿上。

毅銘大概猜出後續故事了,他知道必須讓她將藏在心底的情緒發洩出來,否則只會更抑鬱:「不要忍耐,想哭就哭,沒有人會知道的,我把音響開最大,盡情哭吧!」說完就把音量漸轉到最大,任由熒熒發洩情緒。

在平凡單調的交通報告聲中,熒熒斷斷續續地把好久都沒能完整說出口的心事傾瀉而出:「他飛去美國那天...還要我照常去...去工作的......然後到了香港還打給我......可是...我沒接到...他寄了影片給我......我本來算好時間要等他......等他到了美國打給我...可是...可是我等不到電話......然後...我就看到新聞了...飛機失事......我連最後的電話都沒接到.........」她哭得全身都濕了,眼淚像從身上的每個毛細孔蒸發出來,毅銘把整盒衛生紙都給了她,等她情緒稍微緩和些再開車,一路上體貼地不發一語。

一切都連起來了,原來她晚上是為了逝世的男友哭、那台投影機估計是男友的遺物、對人冷淡是因為沉溺在傷痛中...

到了家,毅銘先扶她回家,再度檢視腳踝:「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拆紗布了,所以這幾天行動要小心一點,如果真的不方便可以打給我,我把電話寫在這裡。」說完將一張便簽放在茶几當眼處,順便把相機包也放好。

熒熒坐在椅子上,覺得剛剛痛哭流涕有點丟臉,情緒卻放鬆不少,可能因為他是心理醫生吧?心事能自然傾吐而出。

她不好意思地道謝:「剛剛...謝謝你。」

「不客氣,」毅銘忍不住給了所有專業心理醫生都會給病患的建議:「熒熒,再傷心再難過的事都會過去的,不要害怕面對現實,沉溺在過去多一天是再傷害自己多一天,聽我說,從現在起努力為自己而活,不要為了逃避傷心拼命工作,慢慢淡忘過去,好不好?」

熒熒不去看他誠摯的眼神,不發一語。

「那...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毅銘自討沒趣,轉身準備要離開,被熒熒叫住:「等一下……

「?」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思,可是......現在的我真的沒辦法,對不起。」

毅銘苦笑:「所以辰陽真的跟你說了阿,唉......沒關係,你不用道歉,感情的事本來就不能勉強,先走了!」

關上門以後,熒熒知道倆人今晚註定輾轉難眠。


之後的幾天,餐廳迎來連假人潮的第一波高峰,還在百忙中接受媒體採訪,攝影記者看到新出爐的菜單都不禁感歎:「照片拍得真美!是你們自己拍的嗎?」而毅銘只是微笑不語,連辰陽想套他話都沒轍,再說廚房裡人人忙得不可開交,也就漸漸忘了追問詳情。

好幾次,忙到淩晨回家的毅銘徘徊在熒熒門口揣測她今天的心情,還躺在地板上傾聽隔壁房是否傳來啜泣聲,但這幾天芳鄰似乎都早睡早起,上午出門時偶爾能聽見她在聽歌或是電視聲響,心情似乎很平靜,有一次還在門口遇見她的記者朋友,很開朗地跟他打招呼。

「早......咦?你不是Vita餐廳的老闆之一嗎?你是熒熒的鄰居?怎麼沒聽她說?」

「早,對我搬來這裡快一個月了,她也知道。」

「這樣哦......」犯職業病的亦晴上下打量他,心裡揣摩著下一個問題,但還沒問出就先被嗅出危機的毅銘躲過:「我趕時間,假期餐廳比較忙,先走了!」不等她反應即奔向樓梯,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亦晴。

「熒熒,你的新鄰居原來是Vita餐廳的老闆阿?我剛在門口見到他。」亦晴一邊幫她收拾餐桌一邊問。

「對,怎麼了?」

「欸!他該不會對你有意思吧?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嘛哈哈!」亦晴一臉不懷好意地笑。

熒熒把一本雜誌丟向她啐道:「亂講,不要把你記者的職業病帶入我家!」卻忍不住臉紅了。

「噢...有人臉紅了,該不會是真的吧?桃花開了阿!」

「哪有......

「不然是誰帶你去看醫生,送你回家的呢?」

你早知道了?

「也不算是,我知道一定有人送你回家,只是沒想到是你鄰居,而且是上次公益聚餐的餐廳老闆,今天還發現他是你鄰居,一切都連起來啦!我猜得沒錯吧?」

「算你狠,大記者。」

所以,他真的......

「……就算有,我也還沒準備好。」說著眼睛又開始泛紅了。

亦晴連忙抱住她:「好啦好啦,你已經消沉一年多了,也是時候放下過去了,不要再難過了好不好,我看了真的很難過......我們不是說好畢業後不管怎樣都要監督彼此快樂的嗎?你這樣怎麼能算快樂?」

熒熒也抱著哭了的亦晴:「我知道這樣很任性,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我只要想到韋靖心就好痛,怎麼也好不了......

「你不要再怪你自己了,沒有接到電話不是你的錯,沒有勸他不要去美國也不是你的錯,整件事都只是意外,不關誰的錯,你要趕快快樂起來,好不好?」

「嗯......我也希望自己能快點好起來......

亦晴喜出望外,沒想到熒熒竟然主動踏出第一步,決定趁勝追擊。

「那...至少讓我幫你收拾韋靖的遺物好不好?你一直活在充滿他的房間裡,是很難忘記他的。

......讓我想想......」熒熒心裡仍難割捨。

亦晴知道目前仍不能勉強她:「沒關係,你什麼時候想要收拾再通知我,我一定排除萬難來幫你!」

......好。」

「好了好了,我們都不要哭了,來擦乾眼淚,世界還是美好的!」亦晴重新拾起開朗的笑容,兩人互相擦乾對方眼淚,對視而笑。


亦晴走後,熒熒又靜了好幾天,毅銘則持續早出晚歸。

拆紗布那天,熒熒重拾右腳的掌控權,忍不住開心地在房子來回走動。

猛然回頭看,這房間的確像亦晴所說充滿了韋靖的影子,他的咖啡機、他的投影機、他愛看的書籍......

「沉溺在過去多一天就是在傷害自己多一天......

她喃喃地重複著他的話,終於下定決心收拾韋靖的遺物。

「先把書本捐出去吧!」於是著手把韋靖的書籍都搬出來。

書櫃深處,一張明信片在熒熒搬書時掉落在地上,熒熒拾起一看,發現是一張特寫手牽手的照片,背後是韋靖的筆跡:
爸爸過世讓我想了好多......
如果我們之中有誰先離去,那剩下的那個一定要努力積極地活下去,
因為先離去的那個一定會繼續守護對方,希望對方過得好。
如果有一天,你再也牽不到我的手,我還是想要你能幸福,希望你也是。
我們都要為了自己過得更好,好不好?


淚水再次不聽話地流滿熒熒的臉頰,但這次不再是難過的眼淚,而是壓力的釋放。

真的嗎,韋靖?你是真的希望我放下嗎?

好。















過幾天收假,Vita餐廳恢復平靜,今晚臨打烊迎來了一名稀客。


熒熒出現在餐廳門口,機警的店員趕緊通知老闆,毅銘連忙奔出來招呼。

「你怎麼來了?你的腳傷好了嗎?這......是什麼?」熒熒手上捧著一大盒看起來很重的箱子。

熒熒靦腆地笑著,把咖啡機遞給他:「這是咖啡機,我想送給你們餐廳。」

毅銘順手接過,卻依然疑惑:「咖啡機?」

「這......本來是......韋靖的,應該還很新,我常常清潔它。」熒熒第一次笑著提到韋靖,讓毅銘更為驚訝。

「他的?這......怎麼回事?」

「嗯......等你收工到我家去,我有東西要給你看,那這個咖啡機?」

在不遠處偷聽的辰陽及時出現,把咖啡機拿走:「正好正好,我們餐廳正好需要咖啡機,這台一定可以幫助我們很多!謝謝你,對了毅銘你可以先走了,我看接下來我負責就好,你可以先陪吳小姐回去了。」

「什麼?」毅銘一時會意不過來,看到辰陽猛眨眼才察覺其意:「哦......好,那......麻煩你了,我先走了!大家辛苦了!」然後跟熒熒一起離開。

回到家,只見房間空了大部分,看來熒熒把韋靖大部分遺物都處理掉了,她將明信片遞給毅銘,他一看即明白了:「所以......?」

「你說過,難過多一天是再傷害自己多一天,亦晴前幾天也來勸我要放下一切,至少從收拾韋靖的遺物開始,我這幾天關在家裡想了很多,想不出來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收拾書本的時候不小心找到這明信片,剛好給我指引,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好放鬆好放鬆,好像是韋靖親自來勸我放下一樣……」雖然熒熒已經想開來,但是說到這裡依然眼眶含淚不能言語。毅銘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頭:「我相信,他是想要你過得更快樂的。」

「嗯,我要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才能不辜負他的守護。」

「到陽臺來,我有東西要給你。」毅銘放下明信片,拉著熒熒到陽臺,從他自家陽臺搬來兩盆香草盆栽,放到熒熒陽臺上:「這是薄荷葉、這是香菜,泡茶、煮菜時都可以用,只要每天早上澆點水就可以了,就算沒用到,放著也很香很好看,送你。」

「這麼好?謝謝你。」

「不客氣!」

「也謝謝你的開導。」毅銘再次摸摸熒熒頭,一眼瞥見櫃子裡的投影機,忍不住問道:「投影機還在?」

「投影機原本是我跟韋靖的生活記錄,我想在未來的日子放更多照片、更多記錄,證明自己活得很好,所以我保留了投影機。」熒熒大力吸了一口晚間清淨的空氣,笑著答道。



「那......你願意跟我重新開始嗎?」


「嗯......讓我想一想。」

「什麼!還要想一想?」

嘿嘿......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